【喻黄】赛礼 (上)

*给鱼仔的生贺 也是 @清风为裳 的点文


临近傍晚,冬日的晚霞晕染了半边天,学校操场上的两个小点在矩形绿茵地的对角线上移动。

喻文州和黄少天两个人各自领着一袋巨大的垃圾袋,向操场边上的垃圾处理房走去。

黄少天走在前面,有些急吼吼地催着喻文州,“你走快点!”

 

本来是放寒假的日子,高三的考生们却丝毫没有休息的时间。校方在寒假里依然租用了一所艺术学校的教室,安排老师和考生在假期中补习。

说是补习,其实本质上就是这个学期被提前开始了。

高三的每一位考生都没落下这次补习,相关学科的老师也全部出勤。

不同于学校的地方在于座位不固定、午休时间需要自己叫外卖。但是对于喻文州和黄少天来说,他们的相对座位总是固定的。

他们喜欢坐在一起。

 

今天凌晨的时候黄少天就在微信上和喻文州道过生日快乐,之后还你来我往地发了一会儿消息。碍于明天的早课,喻文州虽然心有不舍,还是催着黄少天放下手机去睡觉。

 

早晨上第一节课之前,黄少天一见到喻文州就拉着他去楼梯间。微信上发的显然不够,还要再亲口说上好几句“生日快乐!恭喜成年!”

黄少天又从宽大的冬衣口袋里拿出包装好的小盒子,“我挑了好久,你快打开看看!”

 

狭窄的楼梯间里,一格小小的窗子里透进来几缕清晨的阳光,淡淡的金色,照在黄少天因为风吹而冻红的鼻尖和双颊上——他又忘记戴口罩出门了。

喻文州想先伸手帮他捂一阵,但看到他急切且期待的眼神,还是打算先拆了成年礼物。

 

其实成年这件事除了在法律意义上的承认意外,对喻文州本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厚重的仪式感,他总觉得观念与思想的成熟并不能以年满十八岁的这一天来认可。即使自己从不少人口中听过“行事成熟”之类的称赞,他的稳重也许不亚于一些成年人,但他始终认为目前他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认识尚在起步阶段,而这些在十八岁以后还会继续趋于完整。

不过看黄少天那么郑重、那么为自己高兴的样子,他像是被他感染了,不禁重视起来,萌生某种责任感——今天开始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对未来伴侣可要肩负起责任啊。

喻文州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在小盒子抽出一支钢笔。流线型的款式看着很年轻,颜色是略带沉静的深蓝色,笔身闪着生动的光泽。

“在我能买得起的钢笔里面,我觉得这支最适合你,”黄少天解释着,又补充了一句,“等我以后有钱了,再给你买更好的。”

说完又从盒子里抽出一张纸,“特意塞进去的,你快写写看。”

喻文州把白纸垫在盒子上,想也没想地写了“少天”。

黄少天咳了一声,被冻红的脸上不自觉又红了几分。“真是写什么字都好看,钢笔写的更好看。”黄少天盯着这张纸又是欣赏又是羡慕又是甜蜜地看了几遍,这才想起来问,“怎么样怎么样!用得还顺手吧!喜欢吗!”

喻文州没说,继续在纸上写。

黄少天把脑袋凑过去看,看他刚写几笔就知道了,是要写“喜欢”。但是等喻文州写完把手拿开,这两个字正好在“少天”前面。

“噫,”黄少天夸张地演出一副起了鸡皮疙瘩的样子,但还是很亲近地撞了撞喻文州,“知道了知道了!”

 

“少天为什么想送我钢笔?”

“因为想到你十八岁以后第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高考啊,而且你字写得那么好看,用钢笔写作文说不定批卷老师给你加印象分!而且我觉得,你用钢笔写字的样子应该会很帅,肯定跟用自动铅笔画辅助线的感觉不一样。”

喻文州此刻觉得这支钢笔的用途应该远不止于此,“以后去国外结婚的话,可以用这个签字。”

黄少天看向喻文州,脸已经红成一片,反观喻文州这个老油条,硬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掷了这么一颗炸弹,“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结婚了!”

“我刚才也没说是你啊,少天这么想跟我结婚吗?这个我完全没有意见。”

“耍我呢你!”黄少天虚张声势地嚷嚷,又碍于走廊回声,只好凑在喻文州耳边压低嗓音,恶狠狠道,“我要跟你离婚!”

喻文州看他作出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唬自己,忍着笑,捏了捏黄少天柔软的耳垂。

他蹙眉的神情和两年前第一次正面交锋时一模一样,只是其中的目的早就变了。

 

那个时候,自己也不知道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

 

 

“会不会踢球啊?!拉来充数也别当中锋啊。球都被抢了几个了还跑那么慢,没有金刚钻还揽什么瓷器活儿啊!”黄少天怒气冲冲地,对着站在足球场中间抹汗的男生发火。

估计是刚刚跑了太久,自己体力又跟不上,他胸膛起起伏伏地。通红着一张脸,不知是因为被当众骂了还是因为喘。

不想那男生只是看了黄少天一眼,走到一边和另一个男生说话。

黄少天本来就在气头上,这样无视他的举动更是火上浇油,刚才那一眼都成了白眼。他把脚边的足球一踹,球重重地砸在球门的白杆上,又弹出去好远。

 

本来是开学第一天放学后刚认识的同学拉着隔壁班的一起在学校操场踢球过过瘾,其中不乏一些原本是初中同学的男生,即是叙旧也是破冰。但是现在这么一出让在场的男生都有些不知所措。

跟黄少天一个初中的几个男生知道黄少天踢球的实力没的说,也知道他在球场上心直口快。不过以往也没说过像今天这么重的话,大约是被触到逆鳞了——跑得太慢。

黄少天以为既然喜欢踢球,应该花点心思练练耐力和速度。他自己在球场上也是个急性子,看不得人慢吞吞的。今天这位的跑步速度实在影响自己发挥。

九月的傍晚还是热得人烦躁,香樟树上藏着的蝉更是不会看人眼色,没完没了地叫嚷,黄少天一阵燥郁直攻心头,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对着“罪魁祸首”发起火来。

 

被踢飞的球在尴尬又沉默的氛围中慢慢静止,黄少天一个箭步冲上去扳住那个男生的肩膀,“你什么意思!”

“你先放手。”肩膀上的力道箍得他难受,他伸手去掰,奈何黄少天还是不依不饶的,就是不松手。

周围的男生一见这架势都上去劝。“黄少啊,喻文州是我拉来的,他今天只是状态不好…”“是啊是啊,别太生气了…”

一群男生乌泱泱地围上去,反而引人注目。

“都在那儿干什么!”远远的一声叫唤,就看到有老师从入口处匆匆走近。

年级组长办公室内,喻文州和黄少天坐在办公室中间的沙发两端,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或是盯着一处盆景。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若不是被他们俩的事情拖着,年纪组长这会儿也下班了。

他坐在两个人对面的沙发上,左右各看了两人几眼。

喻文州是年级组长自己班里的学生,成绩优异做事又妥帖,他是属意他当班长的;黄少天他也认得,军训的时候表现很活跃,为班级忙活了不少事,听他的班主任夸过他几次。

现在这两人一起被其他老师领到办公室听自己教导也是没有料到。身为年级组长他已经带过几届高中生了,有男孩子在球场上起了摩擦也不少见。都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好劝导几句,矛盾也就化解了,之后还不是得黏在一起打球。

这种情况老师见得多了,解决起来其实不难,更何况他也有自己多年经验总结出来的方法,屡试不爽。

“怎么坐这么远,挨近一点儿坐。”

喻文州往里挪了一点,坐到沙发中间,面上也没怎么不爽快。

倒是黄少天还是不情不愿,犟脾气地嘟囔:“不坐在一起不是也能听吗?”

“又不是光听我说话。”

“老师,不用勉强了。”喻文州说着,站起来,走到黄少天那端,挨着他坐下。

喻文州这么坦然大度,反而显得黄少天扭捏。把黄少天给气得,又不好发作,只能暗暗翻白眼。

“这才对啊,要先坐到一起。在我这儿听训有个规矩,不管闹什么矛盾,吵架还是打架,必须坐一块儿手牵手。”老师表情严肃,眼底却有一丝笑意,都是小孩儿,没什么隔夜仇,肢体的友好容易促进和解。

黄少天终于把脸抬起来,惊愕地看着老师,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本来以为自己在球场被逮个正着,进办公室就是挨批来了,哪能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喻文州对此也是猝不及防,他本来对黄少天也没怎么生气,只是人家黑着一张脸吼他,他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刚刚被要求跟他坐近点,倒也没什么,可是现下要和他手拉手,要他继续主动去拽他手,他也不太愿意。

“刚刚喻文州做得很好,黄少天你也表现一下。你班主任还经常跟我夸你能力出众,人还活泼大方的,男孩子可不能畏畏缩缩的。”

黄少天的嘴撅得并不明显,心里却恨得牙痒痒。他呼出一口气,跟放弃了似的,垂着脑袋,把喻文州放在膝盖上的手抓过来攥着,那力道大得,好似他非要让喻文州吃点痛,要不然就难解他心头之恨。

黄少天的手掌盖着喻文州的手背,他手指的骨节被挤压得生疼。黄少天主动挑衅,他自己也不是闷声受气的人,那只手用力一翻转,反过来握紧黄少天的手掌,两个人暗暗较劲,交叠的手心都被挤出一层汗。

老师看到这一幕也没阻止,开始问话,黄少天还是撅着嘴,但还是老实交代球场上发生的事。事到如今他也明白自己脾气是大了点,但是喻文州表现差得让人窝火也是事实。

他嘴上说着话,手上的劲就开始松了,喻文州看他不跟自己较劲了,也放松下来。两个人的手就平常地握着。湿黏的手搭在一起,掌心贴着掌心,手心带着刚才过激的力残留的疼痛与热度,在肌肤与肌肤的触碰中交织传递。

手是人体神经末梢分布最密的皮肤,喻文州现在正切实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正确性。痛与热是上一刻的感觉,现在是细腻柔软和胶着的湿滑。

办公室角落的立式空调还隆隆运转着,白色飘渺的冷气肉眼可见的朝着他们散来,皮肤表面的湿汗被干燥的冷气逐渐蒸干,一层薄薄的盐晶不可捉见的覆盖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不适的刺痛与干痒,而掌心和掌心之间的空间,还是湿,还是热,不见消减。

像一阵夏日里突如其来的太阳雨。

 

“这样啊,”老师点点头,他大约已经了解的来龙去脉,“不过喻文州还在骨折恢复期吧,军训的时候家长也交代过我多关注一下身体情况。”

“所以喻文州今天表现不佳也可以理解。”他看向黄少天,接着把目光移向喻文州,“但是你不要太逞强了,还是慢慢来吧。”

黄少天没想到这层,他现在被老师这么一说,再看喻文州就觉得他是个身残志坚的足球热血少年,觉得之前自己说的话更过分了,看向喻文州的目光中就不自觉地带了点歉疚和同情。

喻文州跟看穿黄少天似的,觉得有些尴尬,今天被推上中锋的位置,是几个初中同学的盛情难却,加上自己恢复得不错,练习赛应该还能应付。哪想到黄少天踢球那么斗志昂扬,球场氛围被他一带动都亢奋起来,自己的体力没多久就耗光了。

最后的局面哪能怪起黄少天,认真又没有错,更何况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老师见他们的气氛没那么剑拔弩张了,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下班了。

“好了好了,握手言和吧。今天这事儿我就不告诉你班主任。”

两个男孩子的手本就松松地搭在一起,闻言对视了一眼,干巴巴地笑了笑,笑得有些尴尬,或者说只是还不适应。

等到手终于可以松开了,另一种不适应感随即而来。

空调刚刚被关掉,残余的冷气还是活跃地往手心和指缝里涌来,席卷走方才充盈的、严丝合缝的湿热。

突然的凉爽让人有一点不习惯。

 

两个人走出校门,天都暗了大半。

喻文州是骑车走的,黄少天在车站等了几分钟就看到了公车。

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公交车的冷气让他脑袋清醒不少。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左手,右手指腹按压着手掌。

手心的汗早已干透,混着喻文州的和他自己的。他盯着手掌心出神。

车窗外远远地传来一声鸣笛,他如梦中惊醒,使劲甩了甩手,却还不够似的,甩了甩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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